加拿大十八年經驗廚師談

加拿大十八年廚師論治廚与治國

我在加拿大做廚師已十八年了。

我於廚師學校畢業後進了一家中餐館，那年頭工作不好找，我先從洗碗工作做起，逐漸做到幫廚。有一段時期失業，進VCC進修，畢業後經老師推薦，進了位於Canada Place附近的一家大飯店。胡錦鑄主席訪問溫哥華，我是他在溫期間第一主廚。加拿大聯邦議會召開國宴，省市議會開會，好幾次都由我出任廚師團總廚。中國駐溫領事館舉辦新年茶會，其承辦的中餐館也屢次把我借出來。

政治領導人用膳之後，一般都會例行公事般地召見廚師，談談廚藝，說幾句虛情假意的勉勵話，可內心深處還是“君子遠庖廚”那一套，嫌我們腌臢。

接触政治家多了，感覺政治与廚藝有相通之道，治廚与治國有相類之理，朝堂与府房有相似之味……難怪古人有“治大國如烹小鮮”的說法。

高端人口很多都看不起廚師這個職業，鄙視我們為低端人口，所以不論中國還是西方，“君子遠庖廚”的觀念深入骨髓。所以，在加拿大，尤其是溫哥華，那怕工資比總理高，但只要是廚師，就很難找到老婆。

可是我依然熱愛廚師這個職業，因為我相信，我們這些“低端人口”，只要能想方設法討好“高端人口”的舌苔，味蕾，讓他們的腸胃舒服，就有機會影響控制他們，進而通過他們控制權柄，實現個人野心。

有句話叫男人通過征服天下而征服女人，女人通過征服男人而征服天下。誰征服誰暫且不管，我現在年近不感，膝下荒涼，憂廚藝之不傳，炊道之不繼，所以我強烈需要女人，合造一批小廚師，以繼承我的家產及財富。

在加拿大找不到老婆？我從中國找了一個，而且也是同行，在中華烹飪學校任講師。

為了激勵廚師學員們的士氣，我應老婆之請，給她寫了下面這篇《教案》，以布告將來的準廚師們：

國家興亡，廚師有責，“烹小鮮"者也有很多機會可以“制大國”，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自暴自棄。

以下為廚師勵志教案大綱，其略曰：

治廚者為一家之人備炊，治國者為一國之民備膳，兩者之規模有異，然使命則同，或者至少相連系。

但這兩個職業還是難以互相替換，只能作為階梯，互為借鑒，由低向高攀爬。

首先，任何高端人口都离不開廚事，當年張員外升天做玉皇大帝，整個廚房及所有廚具一件不拉搬往瑤池天庭，搬家公司都雇了十家。

歷史上有好幾個君王被活活餓死，就是因為他們雖能治國，卻不會治廚。

第一個是趙武靈王，他雖然通過“胡服騎射”的改革使趙國實現復興，但在權力繼承的安排上出了問題，被親生兒子率兵圍在沙丘宮。當廚師及所有低端人口在“後出者死”的命令下都逃光後，趙武靈王在宮中只好抓老鼠吃。

按說宮中儲存糧食肉類不少，一個人幾年都吃不完，根本不存在糧食危機。但他卻不知如何烹調，於是只好捕鼠生吃。老鼠有限，捕盡之後，一代雄主便餓死在糧食堆上。

第二個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同樣原因，被兒子們圍困深宮，也是不會自己下廚，餓死後蛆蟲從門內爬出，才被人收葬。

第三個是末代齊王田建。秦滅五國之後，齊王与秦王實現和平統一，條件是秦王答應給他五百裏“專屬”封地，不讓任何人進入。秦王給了他地，但把方圓五百裏之內的所有百姓全部遷出。末代齊王顯然不會自己下廚，於是餓死。

第四個是梁武帝蕭。他勤於治國，嫻於治學，精於治佛，但疏於治軍，懶於治吏，雖建成富裕小康之國，晚年仍被自己提拔的軍委領導搞非組織活動，圍困於宮中，身邊雖有雞蛋數百，卻不懂治廚，不會烹調，最終餓死。

由此觀之，對於高端人口而言，治大國易，烹小鮮難，精治國之道，卻不通治廚之理，國存則人存，國滅則人亡。

反過來，對低端人口的廚師而言，他們治廚優了之後能治(制)國否？

還真有。

治廚優則治國，最典型的例子是伊尹。

他本是有莘氏的廚師，治廚之道有條有理，所治湯味舉世聞名。商湯聞之，重金禮聘為自己專廚，讓他為自己調味，寵信有加。

由於天天接近權力中心，耳濡目染，他的政治嗅覺日益靈敏。他由精研治廚之道進而鑽研治國之道，不久就向商湯進獻滅夏之計，並大獲成功，終於取得宰相之位。

商湯駕崩之後，伊尹發動政變，將商湯的接班
人太甲調离中央，扶另一位听話的商王登基，由是控制了商朝天下，終身執政。

由治廚而習治國，最終成功制人之國，成就了霍光鄧小平都難望其項背的“制國”大業。

伊尹，可算是“史上最早牛起來的廚師”。

史上第二牛的廚師，恐怕要算春秋時期的易牙了。

易牙是齊桓公的禦用廚師，他的烹調技藝与調味水平令齊桓公欲仙欲死，如醉如痴。他一天不在，桓公猶如世界末日來臨，感覺連國王都當得味同嚼蠟，無滋無味。

有一天，桓公享受完易牙烹制的美味後，心滿意足地對他說：“嗚呼！世間之美味，寡人盡享之矣；唯人肉未嘗其滋味也。”

第二天，易牙獻上一鍋肉羮，恒公品後贊不絕口，問是什麼食材烹制而成，怎麼以前從未喝過這麼鮮的湯？

易牙淡淡地奏稱：“我昨天把我小兒子殺了，給陛下做了這鍋湯。”

桓公大惊，感嘆世間竟有人對自己如此忠心，由是國之大小事務，悉委之易牙。

管仲諫恒公：“易牙自己小兒都不愛，怎麼會愛齊國？怎麼會愛陛下？”並建議驅逐易牙。

可易牙才走三天，恒公便覺茶飯無味，生不如死，不久又請回了他，並逐步疏遠管仲，管仲郁郁而死。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易牙犧牲了自己的小兒子，最後將桓公餓死，与豎刁，開方三人聯手，奪取了齊國的控制權，也就是最高領導權。

始治廚而終制國，易牙是史上最成功的廚師。

第三牛的廚師是趙高。

据胡歌導演胡編亂演的長篇穿越神話電視劇《神話》所載，國家某優秀考古隊員之弟之女朋友，當代大美人高嵐，与其當廚師的哥哥誤触古董神物，遂墮時間邃道穿越至秦朝末年，分別變身為秦朝第一大美女楚霸王的女朋友虞姬和秦國客棧夥夫高趙。

憑著從現代帶過去的菜譜蕃茄炒雞蛋，高趙征服了整個大秦帝國的餐飲市場，並獲得小王子胡亥的歡喜，進而被閹割後薦往秦始皇帝禦膳房任總廚。

有句話叫“功夫在詩外”，言詩能否作好，功夫不全在詩，詩外的功夫更重要。高趙深暗此理，把秦朝皇宮從皇帝後妃公主皇子到滿朝文武的來歷，底細，好惡，憂喜等心理狀態打听了個一清二楚，然後看菜吃飯，量體裁衣，不久就大獲秦宮上下尤其是始皇帝的信任和喜愛，並被賜名趙高。

趙高不但精研廚藝，也花大量功夫學習政治，揣摩人心，很快被委任為中央辦公廳主任(中車府令)的要職，成為向內控制皇帝，向外控制宰相，並進而控制滿朝文官武將；秦始皇駕崩後又与李斯聯手，賜死太子扶蘇，扶立公子胡亥，最終成為實際控制整個大秦帝國的天下第一廚師，實現了由治廚而制國的秦國夢。

趙高是第三個以廚師身份而成功上位的典範，依据雖然是胡歌的胡編電視劇，但安知今日之胡編，不為將來之信史乎？

另外還有一些人，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廚師，但是他們的工作或多或少与廚師有關聯，也獲得了人生成功。

第一個是《庄子·養生主》裏殺牛的疱丁。他以殺牛為例，給文惠君上了一課，文惠君感嘆：“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養生”就是為天下蒼生解決吃飯問題，就是養百姓，就是“治國”。這則寓言告訴我們，殺牛殺出經驗，也能殺出治國理論，成為帝師，高攀王滬宁的地位。

第二個是陳平。他年輕時是村委會雇來主宰村民夥食的夥食堂堂長，由於打飯舀菜的工夫了得，給村民們分配食品時不用天秤衡稱，分量絲毫不差，深獲村民信任，被公認為食堂的“好主宰”。

陳平感嘆：“主宰一個村子算個㞗!要是我有機會主宰天下，我能干得比這還好。”

村民被他這“大逆不道”的瘋話嚇壞了，報告給大秦官吏，秦朝以涉嫌“顛覆國家政權罪”逮捕他，他於是逃走，投奔劉邦。

劉邦听說他有本事能公平主宰一個村的夥食，於是讓他當後勤部長，主宰三軍口糧。陳平不辱使命，全軍口糧被他管得井井有條，既公且平，全軍將士上上下下無人不服。

自從有了陳平，漢王劉邦的軍隊疑聚力最強，總是被打散了又聚攏，潰逃了又回來，因為將士們都知道陳平總是有軍糧給他們。所以漢王雖然十戰九敗，但總是兵源充沛，糧餉充足，最後奪得天下。

劉邦當皇帝後，認識到陳平的本事，任命他當糧食部長，主宰天下軍民口糧。呂后專權，他不堅守“一士之諤諤”，隨順“千夫之諾諾”，曲意阿從，保住總理職位，最後与中央軍委主席周勃發動兵變，鏟除諸呂，迎立代王(漢文帝)，成功當上宰相。

文帝問政，周勃一問三不知，漸愧請辭，而陳平則以治廚喻治國，以炊事喻軍事，告訴漢文帝：呂家那些飯桶將軍太貪財，在軍隊的夥食上打歪主意，所以雖然兵權在握，但軍心不服，這才有周勃獨身闖兵營，一裸右肩，全軍嘩變，三下五除二便把軍權奪了過來的壯舉。

陳平論炊事廚事，對答如流，頭頭是道，深獲皇帝贊許，不但終身為相，子孫亦數世封侯。

陳平的事跡告訴我們，能宰廚房，就能宰天下。

最後要講的牛人是漢宣帝時的老將趙充國。

趙充國年輕時跟隨大將軍衛青出征匈奴，是軍隊裏的一名夥夫，也就是炊事員，主要職責是解決部隊的吃飯問題。

這可是大學問。部隊隨時移動，兵員隨時增減，軍糧永遠在途，途中又有消耗，作為一個主管後勤的炊事員，既要保證兵士頓頓吃飽吃好，又不能讓多余的糧食成為軍隊的負擔，拖累士兵的戰斗力。這种任務，就算今天的計算機後勤管理，恐怕也很難計算精確。

大家一定記得汶川地震，部隊救災搶險的電視鏡頭：很多士兵喝混濁的泥巴水，啃發黴的干饅頭。中華人民共和國如此富裕，就算貪官貪將中飽私囊，難道會連那點純淨水和軍隊夥食都滿足不了？何況還有全國捐贈的大量物資？不！完全是部隊後勤的計算，調配和運輸出了問題。

但是趙充國卻做得非常圓滿(perfect)，衛青率領的幾十萬大漢軍隊与匈奴作戰幾十年，轉戰數萬裏，後勤保障無不精準到位，從來沒有出過問題；相比較而言，霍去病的軍隊後勤工作就比較差。据《漢書·衛青霍去病傳》記載，霍去病班師回朝，士兵面有飢色，不少戰士餓死，但他的輜重車輛上卻“肉食腐臭，軍糧黴爛”。

由此觀之，趙充國的腦袋和計算能力，比今天的計算機還厲害。

漢宣帝時候，西北羯羌等少數民族崛起，局勢不穩。可是大漢自武帝之後幾十年太平無戰，老將都不在世了，而趙充國此時已年高八十。漢宣帝實在無將可派，於是趙充國主動請纓，掛帥領軍，遠征西北。

當時朝庭有不少激進派，冒險派和戰爭狂，壓迫趙充國孤軍深入，冒險出擊。宣帝不能壓制這些聲音，於是催戰詔書雪片般飛往前線。

但是趙充國不為所動，而是与宣帝計算敵我雙方的後勤糧草，一來一往寫了十幾封奏對。瀏覽這些軍事奏對，感覺趙充國基本不談作戰，不談軍事，篇篇文章都像是會計學論文和經濟文獻，文中大部分內容也都是枯燥的數字和計算過程。

然而趙充國就是牛，他就是憑著這些數字計算和會計功夫，精確無誤地計算敵我雙方的兵力，糧草，後勤，輜重等，精準地預測到了敵軍的移動時間，移動速度和出沒地點，以兵不血刃的微小代价就平定了西北邊疆。

他發現這些游牧部落之所以聚兵造反，也就因為一個吃飯問題，於是一方面組織部隊就地屯田生產，另一方面也組織教授當地人民因地制宜，發展生產，發展經濟。

人民一安居樂業，白天有酒喝，晚上有奶摸，誰還冒殺頭之險造反啊？於是西北大定。我們今天要感謝趙充國，是他最早奠定了中國西北邊疆的版土。新中國成立後太祖派往西北的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就是從趙充國模式中得到啟發。

趙充國寫給漢宣帝的那些會計味濃郁的軍事奏對，起初反對的官員占十之七八，後來一半贊成一半反對，再後來贊成的占十之七八，最終他的觀點獲百分之百支持，沒有反對者。

以一個炊事員成長為一代名將，國之柱梁，趙充國當之無愧。

如今，中美貿易戰箭在弦上，世界紛爭此伏彼起，多國多地軍事對峙劍拔弩張，地球正陷於多事之秋……

說來說去，還是老祖宗的話：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誰能平定世界動蕩？誰能引領世界和平？誰能領導人類邁向大同？

律師治國？他們維護不公，制造糾紛，借以牟財；

工程師治國？他們制造機械，《庄子》曰：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有機心者必有磨擦，因此他們制造磨擦，制造失業，制造亂源；

教授老師治國？孔聖人一不如老農，二不如老圃，把學農种菜的學生罵之為“小人”，教聖賢之書，布普世之火，欺世盜名，誤人子弟，視餓死為事小，尊民主為事大，實世界動亂之賊也，故《庄子》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公知不亡，地球無望。

鄉下之女人，有口頭禪曰：“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城市之女人，亦有口頭禪曰：“有房有車，才是帥哥。”

誰能衣之？裁縫也；誰能飯之？廚師也；誰能建房？建筑師也；誰能駕車？司機也。

故高端人口治國，如律師治國，教授老師治國，工程師治國，均已證明失敗。世界大同之希望，恐在低端人口治國，如廚師治國，裁縫治國，建筑工人治國，卡車司機治國，一句話，就是工人農民治國。而這，是共產黨社會主義的特徵。

昔者神農嘗百草，是最早的農藝師；燧人氏鑽燧起火，是最早的廚師；有巢氏教人建房，是最早的建筑師；軒轅氏發明車輛，是最早的司機；伏羲氏教人以獸皮為衣，是最早的裁縫師……他們都是低端人口，但為人類作出巨大貢獻，照樣成舊帝業，走向高端。

所以，我們今天進烹飪學校，學習廚藝，進入廚師行業，雖為低端人口，但決不要妄自菲薄，自暴自棄，自怨自艾。只要你精益求精，技藝精湛，思考精深，人情精練，一旦機會來臨，天降大任，在座的各位就有一步登天，秒變高端人口的機會。在我們這個由工人農民統治，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社會主義中國，機會就更多啦！不管什麼行業，只要功夫修到，成精成妖，就有機會。

這篇講義傳往中國，老婆看了，說：“你那麼能吹牛，赶快回來吧！在加拿大當低端人口有什麼前途？那是資產階級專政的資本主義國家。”

我回答：“加拿大已經有律師總理，將軍總理，教師總理，商人總理，而且還有民主，自由，人權，普世价值，人人平等，人人可以投票，他們為什麼就不能選一個低端人口的廚師做總理呢？我要競選！”